“趙二哥，那些物理化學你都是怎麽學的，我都看不懂。”

“曉艾怎麽突然對物理化學感興趣了？”趙志華不太理解，程曉艾學學英語挺好的，怎麽又開始看上物理化學了。

“我想多學習學習，你知道，我才初中畢業，萬一哪天恢覆高考了，我不是抓瞎了。”程曉艾愁眉苦臉。

趙志華一楞，恢覆高考嗎？他也盼著有一天能恢覆高考呢，這樣他就有機會去上大學了。可是這都71年了，也沒什麽政策，不知道那天會不會來。

不過像程曉艾這樣的人，現在還真是少，大家都去搞建設了，誰還想著學習？

“曉艾，我聽說，高考停止之前是分文理科的，如果你文科好的話，可以不學物理化學。”

“文理科？是什麽？”原諒她的無知，她真的不知道。

“文科就是政治，語文，數學，歷史，地理；理科就是把歷史和地理換成物理化學。至於英語，考的幾率很大，但是不能確定。”趙志華把自己知道的解釋給程曉艾聽。

程曉艾才恍然，竟然還能這麽分類，那簡直太好了！

“謝謝你，趙二哥。”程曉艾真心感謝，這對她來說就是希望，不是嗎？

“曉艾，志華，你們回來了。”徐蘭正在準備中午飯，約莫著他倆也該到家了。

“嬸子，忙著呢？我來幫你。”程曉艾放下東西，洗了手鉆進廚房裏。

“不用，走這麽久怪累的，我這馬上就好了。”徐蘭趕忙說道，“哦，對了，你還沒見著小靜吧，在裏屋炕上呢，你幫嬸子照看著點兒。”

程曉艾還真沒見著這孩子，聽趙志華說是個乖巧聽話的，不是餓大發了，絕對不哭不鬧。

程曉艾掀開門簾，就看到二蛋坐在炕上，盯著小靜看，聽到動靜一擡頭，“姐姐！”

二蛋看到程曉艾特別激動，撅起小屁股就要下地。

程曉艾趕忙走過去，將二蛋抱進懷裏，“噓，別吵到小妹妹。”

二蛋小手捂著嘴，連忙點頭。

不一會兒就堅持不住了，“姐姐，媽媽去很遠的地方了，我很聽話地照顧小妹妹，等小妹妹長大了，媽媽就回來了。”

奶聲奶氣的聲音，一字字砸在了程曉艾心頭。

她能理解沒有母親的痛，就像她在柳林縣一樣。好在她有爹爹寵著，二蛋也算是幸運，有趙志軍還有徐蘭一大家子寵著。

程曉艾憐惜地揉揉二蛋的頭發，“對，二蛋是男子漢，要好好當哥哥，以後妹妹就靠你了。”

二蛋從程曉艾懷裏爬出去，湊到小靜跟前，程曉艾這才低頭看了看這孩子。

白白嫩嫩的，徐蘭把她養的很好。睡覺嘴裏還在吐泡泡，可愛極了。

“曉艾，吃飯了。”徐蘭在外面擺桌子，朝屋裏喊了一聲。

二蛋撅著小屁股，順著炕沿下了地，一路小跑坐在了自己位置上。

程曉艾突然覺著，這三個月，二蛋長大了很多，果然是沒有了依靠，無論大人小孩都會成長。

吃了中午飯，程曉艾沒歇著，去地裏薅草。放假了，大隊上也不可能給她記工分了，還是要好好勞動，多賺錢。

“都當老師了，還惦記著這點兒工分？”秦超看到程曉艾忍不住湊過來。

程曉艾好像已經很久沒見到秦超了，在學校的日子裏，雖然孩子很鬧，但是看見他們就有一種朝氣蓬勃的氣息。

但是聽到秦超說話，那種感覺全沒了。

程曉艾覺著秦超眼睛裏似乎多了些什麽東西，似乎在掩藏著什麽。不知道是不是她想多了。

“我沒人養，總得自己賺工分養活自己。”程曉艾自己都覺著現在的她說話越來越不隨和了，也不知道這樣好不好。

“程曉艾你行啊，嘴皮子越來越利落了。”秦超氣哼哼地走了。

程曉艾看了一圈，她從回來就沒看見張桂蘭。要是往常，早就湊過來了，這人幹啥去了？

一直到吃完晚上飯，程曉艾都沒看見張桂蘭，“嬸子，張桂蘭呢？”

“哦，給你們蓋那房子，這兩天垛了第二叉子，張桂蘭去那邊忙活了，可能跟孫偉他們一起吃了，吃了飯就能回來。”

房子？都垛了第二叉子了，估計今年秋收以後就能住了，這麽說，今年寒假她就不用住在趙保國家了？

“哎呦，瞧我這記性，真是歲數大了。”程曉艾的思緒被打斷，只見徐蘭站起身，走到木箱子裏去找什麽東西。

“可算找著了，我生怕放在哪兒忘了。”徐蘭手裏拿著疊好的紙，塞進程曉艾手裏，“四月初的時候沈瀟來過，你偏偏在鄉裏，他沒見著人，就留下這封信，交給我保管。”

沈瀟？程曉艾聽到這個名字心口砰砰直跳，這個名字一直放在自己心底，只有夜深人靜的時候，她才敢拿出來想想那些時間短暫卻美好的過往。

程曉艾攥著這封信，卻不敢拆開，默默地問自己，沈瀟能在信中說些什麽呢？

“嬸子，他……來的時候什麽樣，可還說了些什麽？”程曉艾壓下心中的激動問道。

徐蘭想了想，“他啊，感覺黑了，瘦了，但是那雙眼睛亮啊，看上去挺精神，就是急匆匆的。我問他是不是回來了，他說就是請假回來一趟，是特意來找你的。”

“特意來找我的嗎？”程曉艾有些不敢置信。

“依嬸子看，就是。她看你沒在，寫了一封信，急匆匆地走了，好像是趕時間。”徐蘭都是過來人了，哪能看不出程曉艾的心思。

當初沈瀟走的時候，這丫頭突然病了一場，硬是一聲沒坑，不知道的以為她對沈瀟沒意思。如今這小模樣，還用說啥，心裏惦記著呢。

他們家志華是沒那好命娶這姑娘了。

程曉艾拿著信，回了自己屋，張桂蘭還沒回來，她就一個人趴在炕上，慢慢地打開信，小心翼翼的，生怕弄壞了。

“曉艾：

為我的不辭而別說聲抱歉，請你原諒。得知你去太平鄉小學代課的消息，很為你高興。

我現在在華北地區當兵，本想見你一面，卻不想來的不巧。這段時間，我一直在想你，想我們在一起的那段日子，不知道你是不是也會偶爾想起我。

我來這裏，只是想親口告訴你，程曉艾，我——沈瀟，喜歡你。如果你也喜歡我，希望你能等我，我一定會風風光光把你娶回家。

曉艾，這是我能收到你的信的地址，如果可以，讓我知道你的心意。如果你還沒想好，沒關系，我可以等，多久我都等你。

曉艾，記得努力學習，我在軍營努力，你在太平鄉小學努力，如果可以，就讓我們一起奮鬥吧！

沈瀟”

這封信不長，程曉艾卻反覆讀了好幾遍，想要把每個字都印在腦子裏。

最後角落裏，沈瀟還留了一句詩，“春水初生，春林初盛，春風十裏，不如你。”

程曉艾細細品讀著詩句，當她反應過來的時候，才發覺，眼淚已經沾濕了枕頭，順著冰涼的臉頰往下流。

程曉艾擦擦眼淚，但那眼淚好像怎麽都流不完。

淚眼朦朧中，程曉艾把沈瀟的信捧進懷裏，突然笑了，心裏溢滿了甜蜜。

沈瀟沒有拋下他，他去當兵了，真好。他還說，喜歡自己，他要把自己娶回家，所以，是男女那種喜歡吧。

程曉艾望著昏暗的油燈，又是哭，又是笑。

從背包裏拿出紙和筆，放在炕桌上，她要給沈瀟回信，這封信已經回的太遲了，不能再等了。

可是要寫什麽好呢？

程曉艾咬著筆，冥思苦想，為什麽感覺比她爹爹給她布置的文章還要難？

“沈瀟，

已收到你的信，心中甚喜。我在太平鄉小學一切安好，勿念。

我心如此詩：願我如星君如月，夜夜流光相皎潔;不見白頭相攜老，只許與君共天明。

期待回信。

程曉艾”

一行行娟秀小楷躍然紙上，看上去賞心悅目，程曉艾寫完那句“只許與君共天明”臉紅得要滴血。

檢查了好幾遍，才將信疊好。這還是他第一次給男子寫信，表達自己的情意。

她想象著，沈瀟接到信的模樣，憧憬著他們未來。沈瀟說了，他們一起努力。

程曉艾默默告訴自己，不管生活多難，她都要努力堅持，讓自己成為最好的那個程曉艾。

“這滿面桃花的，思春呢？”張桂蘭一邊往裏走，一邊揉著肩膀，看到程曉艾一副大姑娘要嫁人的嬌羞模樣，忍不住說上兩句。

程曉艾轉過頭，看向張桂蘭，“房子那邊怎麽樣了？”她才不會傻傻地去接張桂蘭的話。

再說了，她就是在想沈瀟，誰能怎麽樣！

“快了，等晾幹了，就能圓山了，秋收之後上了房頂，年底就能住了。”張桂蘭隨意答了幾句，脫了衣服拽過被，倒頭就睡。

借著微弱的燈光，程曉艾盯著張桂蘭看了幾分鐘，總覺著張桂蘭哪裏變了，可是又說不上來。人還是那個人，臉也還是那張臉，但就是跟以前不一樣了。

沒想明白的程曉艾吹了油燈，只當自己半年沒見，張桂蘭又長開了。

不是有句老話嗎？女大十八變，越變越好看。可能就是這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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